依依惜别耕牛情
◎柳天乐
牛的新主人马上就要来牵它啦，朝夕相处日夜劳作的老伙计就要分别了，我的心就像被揪去一样。我精心给老牛拌好最后一槽料，特意拌上一碗饺子和一杯酒为它饯行。老牛似有知觉，用疑惑的目光望着我，还不时用舌头舔我的手，越使我疼痛难忍，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。强睁开昏花的老眼，几行写在牛棚墙上的诗模模糊糊呈现在眼前：
块块荒田水和泥，深耕细作走东西。
老牛亦解韶先贵，不等扬鞭自奋蹄。
想当年，也就是刚施行生产责任制不久，这头牛就来到我家。刚来时才刚齐口，恰在少壮肥壮威武，前膀宽大，后臀圆和，驼峰高耸，肚大腰圆，披一身紫金色外衣油光发亮，一块块腱子肉就像用泥垛在身上，一抖动似乎就能流下来。而且活道相当好，耕耩耙耢，拉车拉磙样样都拾得起来放得下。春天，他拉起铁犁，唿哧唿哧喘着粗气，翻起松软的土垡，埋下希望的种子。夏天，顶着赤日炎炎，面朝黄土背朝天，往返在绿陇田间，耘锄灭草，使草死苗旺土松软。秋风起碧云天，抢收抢种时间紧任务重，只得昼夜不停连续奋战。马累了长啸，驴累了打滚，只有牛默默无语任劳任怨，累得跌倒了喘口粗气爬起来继续再干却无怨无悔，每过完一秋都跌掉几斤膘。耕牛吃得是草，淌出来的是汗是血，累得是筋骨，掉下来的是肉。真是“但得众生皆得饱，不辞羸病卧残阳”。牛的辛勤汗水凝结成金黄的谷穗，白花花的棉花，一车车一担担源源不断地卖给国家，支援了社会主义建设，也换来了一把又一把的钞票，数钱数得我都手酸。孩子的大学毕业证上，在城里买的房产证上，我的劳动模范奖章上，都留下老牛的汗迹斑斑。它是我家致富的大功臣，聚财的老财神。
我常疑心这头牛就是天上的金牛星，上天派它来发迹我家的，更对它特别疼爱。每天都精心的为它拌草拌料，也经常为它梳洗皮毛，捉牛虻灭牛虱，把牛棚打扫的干干净净，夏天让它通风透气，冬天安上门窗避风寒。难怪有人讥笑俺这爱牛族们“关外的老婆关里的牛，关里人爱牛就像爱老婆”。不管怎么说，对牛这样的有功之臣就应该爱戴与尊重，尽量给它们优惠的待遇。为此我也曾对牛发过誓愿，既使它老到不能劳作了，我也要为它养老送终。可事与愿违，我全家“农转非”后，土地被集体收回，举家就要迁往城市去了，这牛是非卖掉不可了！最简单方法的就是卖给屠宰场，价钱还高。可我怎能做兔死烹狗卸磨杀驴的狠毒之人？要给它讨个活路，就得给它找个养茬。可如今铁牛顶替了耕牛，养耕牛的已廖如晨星。功夫不负有心人，几经周折我终于找到一个爱牛知己。他姓牛属牛更爱牛，与牛也有不解之缘，他说只有赶着牛悠然地漫步在原野上，才能真正体会到“秩秩斯干，幽幽南山”的田原情趣。他立志要把牛耕的技艺保留下来传承下去，让子子孙孙永远铭记牛在人类发展过程中立下的汗牛功劳，让牛的精神永远发扬光大！要把这头牛当“活化石”养起来。这真是命不该死有救星，我爽快地让了他五百元钱成交。终于把牛从死亡线上解救了出来，使我心里宽慰了不少，可这离别之情却越涌上心头难以自抑。我把我的劳模大红花给它戴上，把绶带给它披上，轻轻地给它梳理着皮毛，亲切地和它叙说着离别之情……
牛大哥终于把它牵走了，我迷迷惘惘跌跌踵踵不知道是怎样把它送走的，只记得它撤着屁股不愿走，我拉着缰绳不松手，牛大哥忍无可忍，强夺过缰绳忍痛地抽了它一缰绳，它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踱磨着，踱磨着，慢慢消失在我模糊地视线里…… 作者住址：清华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