点击数:386 更新时间:2025-04-30

两角钱

◎孙云峻

        要说的这事已经过去六十多年了。但每逢农历三月二十一日母亲的忌日和每年过中元节、寒衣节都使我记起这件事,便不由得内心隐隐作痛,双眼湿润,万千缺憾,惭愧不已。
        那是一九六0年的秋末初冬的一天。我在临邑九中读初中二年级(后来的济阳五中,现在的崔寨中学)。星期日下午我要从家返校。正待出家门,母亲拦住我,几次微微翕动的嘴唇终于张开了,声音轻轻地又极不好意思地对我说:“给我俩钱花……”嘴里咕噜着什么,声音低低地,甚至连她自己也听不见往后又说了什么。顿时,我也懵了。小时候没念过一天书、不识字的母亲,她哪里理解那时十三岁的我,生活上完全不能自立、经济上依靠家庭读书的学生?
        连续几场大雨,墙倒屋塌,田地泥涝,庄稼被淹,粮食严重减产欠收,洪涝灾害突出显现,物价上涨,吃饭紧张,许多人已填不饱肚子。我们那时上学,带着户口,办理了粮食周转关系,吃的是国库商品粮。因我年龄小,个子矮,每月定量成品粮24斤,一日三餐还能度得过去,撑得过来。每月我还有3元钱的政府助学金,月月发给本人。除了每月缴上菜金生活费,挤出点钱再买几本课外书籍,3元钱就所剩无几了。我在校念书,母亲误以为我吃了国家饭,上班挣钱了。她问我要钱的目的,大概要买点副食品,打打牙祭,或买个干粮、填补下肚子。听到母亲颤巍巍的话音,我心酸了,心几乎碎了,脸烧得火辣辣的,眼泪止不住扑簌簌往下流,我赶忙从衣袋的深处,掏出手巴掌般大的钱包——是母亲用一块黑粗布亲手给缝制的两层钱夹,母亲还特意在钱包的正面绣上了一朵大红牡丹花,背面精心绣上了一枝腊梅花。我小心翼翼地打开,翻腾了几遍,只在钱包夹缝里找出一张折叠得非常整齐的人民币。展开一看,淡绿色的纸币上印着方方正正“贰角”的字样。这是钱包里唯一的两角钱。我双手托着身上仅有的两角钱哆哆嗦嗦地递到母亲热乎乎的手心里……当儿子的无能啊!她老人家一辈子仅给我要了仅有的一次——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——给她的亲生儿子要点钱糊口救命,我只拿出了两毛钱!当时的市场价,一元钱买不到一个比牛眼大些的袖珍橡胶窝窝头(地瓜面窝头),两元钱只能买一个黄澄澄玉米面饼子,几元钱才能买到个白面馒头……两角钱能买到啥吃呢?我怎么能拿得出手呢?我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更多的钱孝敬她老人家了。母亲先是深情地盯着我,然后双眼发着亮光。见我手足无措、无可奈何、窘迫、尴尬的样子,她的双眼暗淡无光,失望地低下了头,用颤抖的手,接过两毛钱纸币,往贴身的口袋里塞了又塞……
         六十多年过去了,弹指一挥间,我由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年变为老态龙钟的老年。当上了人民教师,真正吃上了国家饭,每月退休金好几千元按时发放,能吃啥买啥,买啥有啥,过上了幸福的晚年生活。想想母亲生我养我的不容易,该享受的时候她却过早离开人世,儿女花再多的钱也报答不尽的生养恩情啊!两角钱何以挂齿?给她上坟孝母,烧再多纸钱冥币能聊以慰藉吗?能填补内心对母亲的缺憾吗?我无言回答 ,尤其面对在天堂里的母亲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 作者系城区居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