点击数:807 更新时间:2018-01-25

人在故乡

◎齐永山

        过去我们这里有种植物叫地瓜环子,与芦苇一类的湿地野草杂生在清水溪畔,长着几圈小葫芦那样细腰的地下根茎,腌成咸菜很好吃。我至今还常常遗憾着,当年结伙出去剜菜,别人总挖到地瓜环子,我模糊的记忆里却好像一直没认准它的棵子长啥样。现在故乡已难见清水长流,也不知还有没有这种植物了。
        人对故乡的亲近感一般都源自童年的这些记忆,所以人过中年开始怀念曾被忽略的故乡时,往往始自儿时的切身体验,而后推及故乡的其它人其它事。
        记忆中的故乡人都很穷,但对孩子念书好像很上心。农村人没有其它出路,只要孩子愿上就尽量供,条件略好的还会有水大泡倒墙的想法。我虽然认不出哪是地瓜环子的棵,读书认字却还在行,因而得以出去见了见世面。但也仅仅三年而已,之后便再未远离故乡。
        按说,“故乡”应属游子的称谓,是与“他乡”相对应的一个概念。我在这里称家为故乡,有点像叫娘为母亲,显得太正式而有些自我疏远。但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,多少人的家恐怕都会成为永远回不去的地方了。现在我每回一趟家,心头总增一分回一趟少一趟的感觉。或许几年后再回到这个地方,已人不是、物也不是,甚至连原先的地界也都被模糊掉了。若能把记忆都编码记录下来,多少年后,我就可以指着给家里的孩子们说:看,这就是我们的故乡……
        在我们故乡,有怜老惜贫的人,有知书达理的人,当然也有个别一个人走路嫌路窄的人。但大多还是积善之家,敬祖宗重礼法、尊长爱幼,各自谨守着各自做人的本分。出去闯世界的,不管混成了啥人物,回到故乡一定还是要亲亲热热、小心恭敬。打小在外边长大的,回故乡见人可莫随便称兄道弟,吃奶的当爷、长胡子的当孙子是正常现象,老少爷们叫差了辈分可不行。
        年月有好时候也有赖时候,故乡人总能竭尽心智不急不躁操持到老,然后把积累的一份家业全部交付儿孙,从此对年轻人的日子概不掺言。直到啥活也做不动,就提个马扎到大街上眯着眼睛晒太阳。家长里短的事当官的也说不清,眼不见心就不会烦。一辈子从未过分争取,也谈不上艰难放弃,活个平平安安就挺好,人要懂得有福慢慢享。所谓遁世无闷,大概说的就是我们故乡这样的人吧。
        我们故乡的这块土地德行最厚,自接纳到山西洪洞县大槐树底下来的那拨人,一辈辈给他们的就都是终身俸。靠着太阳起落定晨昏,所有的生命在这块土地上各安其所、各取其食。土地是农民头上的天,土地与人合成了家园。故乡人都以入故乡的土为安。故乡的土地,长树、长草也长庄稼,长情长义也长精神;终而又始地春生夏长、秋收冬藏,养故乡人的身体,也养故乡人的气质。只要这块土地还在,失去什么都不能说失去故乡……
        那要失去土地呢……还好,我的故乡现在还在。并且在今年,我的故乡又重现我儿时蓝天白云的景象。此时我可以在蓝天下较为从容地记录下记忆里故乡的一切。我可能比故乡大多数人都多读了几本书,看似有些学问,却终不脱一个田舍翁的见识与度量。我熟悉的地方,只有一个故乡;我依赖的地方,只有这个故乡。我最大的愿望就是长住故乡,并且拥有蓝天下一块可耕种的田……不管怎样,我现在人还在故乡。 作者单位:姜集小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