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门前大寺河
◎王小萍
北大沟在我们村子北边,是大寺河的一个支流。在我们当地,说“大寺河”或许有人陌生,但若提“北大沟”一定是人尽皆知。
北大沟是一条东西流向的大河,有着高高的堤坡。那被踩实了的堤坡上,自然是长满了树,柳树、榆树、洋槐树和别的什么树。妈妈说,他们小时候,会沿着堤道撸榆叶,掺在地瓜面里当饭吃;妈妈说,他们年轻时,会沿着堤道掰柳条编柳筐,补贴家用。这些树,带着特殊的意义,已经融进了他们的生命里。
其实,这些树,对我们也一样重要。春季开学不久,我们会结伴儿跑到大堤上。静等着那些枯黄丛中冒出的芽芽尖儿,快点儿长成香甜的茅草杠。眼瞅着那些被缀满芽苞的枯枝上,黄嫩的芽儿抽出来,打着卷儿伸展,悄悄的变幻,变幻出翠绿柳叶和嫩黄柳花。
看罢了柳花撸榆钱,撸完了榆钱摘槐花。下午半天,只待放学铃声一响,我们便迅速将书本塞进桌洞里,提着空空的书包跑出来。当嫩绿的榆钱装满书包,我们就开始缠着妈妈做榆钱饼;过阵子,待塞满了槐花便央求妈妈烙咸食。
如果说春天的北大沟是好吃,那么夏天的北大沟就是好玩。男孩子们脱掉胯肩背心“扑通”一声跳到河里,痛快的扎猛子。来个狗刨憋个气,撩一气水逮个鱼,水花四溅,笑声不断,只是不敢往桥底的方向游去。
桥底的水很深,不能靠近。北大沟是活水,桥底多年不曾干涸,水里必定有大鱼,这是连我们小孩也知道的。秋末冬初,当沟里的水干枯到仅剩桥底的那一汪时,我们也曾偷偷的潜到黑黢黢的桥洞里,相互鼓舞着绕过陷脚的湿泥,拿一支长长的木棍搅进看不清颜色的水里,试图测出水深或者找到一条怪鱼,行动无果。
听爸爸说,北大沟的桥洞底下未见过底,和她不断被政府投资开挖扩渠有关。现在的挖沟自然是用大型的挖掘机和推土机,但我幼年的记忆里,是人举着铁锨,脱下外套,一锨又一锨扎地甩土的场景。
日光如水,而长大后的我,远离了家乡。
2002年初春,我坐在京沪火车上,途经南京长江大桥。宽阔的江面上,一片白绸轻轻的展过来,抖动着淡淡水花,推动着气动船缓缓前行。视野中的长江,是比家乡的黄河更宽一些。
2006年6月,我第一次在青岛见到大海。踩在倾斜的巨石上,黑压压的大浪突然“唰”得扑过来,又打落到我身上。海岸边的闪闪霓虹,海洋中的声声咆哮,都使我迅速爱上了这个城。
2008年夏天,我陪父亲去杭州。当白堤的垂柳整个儿扣进湖面上,西湖断桥、三潭印月、花港观鱼。“乱花渐欲迷人眼,浅草才能没马蹄。”“毕竟西湖六月中,风光不与四时同。”美景扑面,我恨不得捧着“唐诗宋词”中的西湖美篇,在湖边读上个三天三夜。
回首在外漂泊的十年,我走走停停,见惯了江河湖泊,也习惯了城市繁华。渐渐的,我变成了一个假装失忆的人,照常生活和工作,却刻意避开“故乡”二字,让家乡的山水飘忽游离,只得入梦。
直到2010年的10月,我站在武汉的三峡大坝上,看着“三峡功能主要是防洪、发电和航运”的介绍时,被“轰轰隆隆”的水响猛然劈醒,村头的北大沟也是周而复始的引黄截流、蓄水灌田呀。原来,故乡就在我心里,她从不曾远离!
2011年的冬天,回家的我重拾记忆并在北大沟重遇了那场雪。当乌云遮了太阳,天空变得昏黄,雪就飘飘洒洒的来了。它先是落在河面、河沿和河堤上,如同糕点上那层细绒绒的白砂糖;接着便纷纷扬扬铺满了你的视野,仿佛一条厚实的白围巾正绕着河堤转。那糖可够甜?那围巾可够暖?待阳光将那积雪融化渗入田野,这宽宽的河面就又变成了一面镜子,顾影自怜。
四九五九,沿河看柳。待冰块开裂,燕子呢喃,便春风朝夕起,吹绿日日深了。当柳絮和杨花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落到河水中,白色的絮儿、黄色的花儿便被揉搓进这盈盈的波光里,光推着花儿飘,花随着水儿荡,这是一缕可以触摸到的暖,这是新一季的轮回。
这就是我家门前的大寺河,它不仅承担着沿线的排涝和地下水排泄的任务,还是一条重要的景观河道,承担着建设美丽乡村的功能。
今天,作为一个在大寺河怀抱里长大的孩子,当我踏过青色的柏油马路,迈上这座精致的新桥,眼望着不断被水花冲刷的红色孔砖时,一种无法表达的情愫溢满胸口,使我泪湿眼窝! 作者单位:大鲁阁染织有限公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