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菊花（小说）
◎王瑞亮
她去了，年仅二十三岁。就像田野里一朵刚刚绽放的野菊，在黑夜里严霜打击下，慢慢地凋谢，随风飘落，像一片白云静静地飘走了，走时留下了一个未满周岁的女儿，留下了一串悲惨的故事。
她叫“野菊花”，就像她的名字一样，是野生的。
四十七年前，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在雪地里跋涉，姑娘肚子疼痛，几经折腾，生出了一个小生灵，年轻的母亲脱下自己身上的一件棉袍，把小生命一裹，遗弃在村头的一个麦秸垛里，姑娘逃之夭夭……是好心的刘老太把她抱回家，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抚养成人，正式起名“野菊花”。
那年月正是生产队时期，一年一人分不上三百斤口粮，加上刘老太丈夫死得早，孤儿寡母更是难熬，家里五间土屋，一张方桌，三个坛子盛粮食，几床破棉被过夜，家里穷得叮当响。尽管家里穷，可刘老太还是精心地伺候“小菊花”，一口口地喂饭，玉米磨细了做粥，菊花也喝得有滋有味，身体长得很快。
光阴荏苒，转眼二十年过去了，菊花已出落成一个二十岁的大姑娘。弯弯的眉毛，大大的眼睛，胸前也日见丰满，短短的翠花小褂再也罩不住她青春的年华，俞显得大方、清秀、美丽。加之菊花心直口快，聪明能干，全村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谁不追求？
村子里有个叫小松的青年，有事没事常到菊花家玩，博得了菊花的喜爱。小河旁、绿荫下，有他俩漫步的脚印，田野里、沟渠边有他俩嬉戏的身姿……
说媒的踏破了门坎，可刘老太一个都不应。刘老太自有她的心计。
儿子黑狗快三十了，家境又穷，长得又黑，大姑娘谁喜欢他，至今光棍一条，真叫刘老太心里发焦。
刘老太打起了菊花的主意。
“反正，他俩又不是亲兄妹，没有血缘关系”。
刘老太经常让儿子赶集给菊花买些苹果、香蕉、桃、杏等好吃的水果。黑狗和菊花也真有兄妹感情。干活一前一后，有说有笑。虽穷，却也穷得自在。
可当刘老太把她的想法告诉菊花后，菊花哭了一整夜。
刘老太跪在菊花跟前说：“孩子，你就看在我抚养你的面子上，怜悯一下你哥吧，好孩子……”之后，菊花含着泪，再也没说什么。
刘老太精心为儿子和菊花布置好房间，两床新被子，一个大立橱。
菊花就这样毫不情愿地搬进了哥哥的房间。
家庭仍像一碗水那样看似平静。
入夜，黑狗倒头便睡，他永远认为菊花是他的亲妹妹。
菊花也从此不再脱衣，夜夜合衣而眠，她认为黑狗永远是她的亲哥哥。
自从他俩“合房”后，刘老太非常高兴，小松再也不来找菊花了。可是菊花去小松家的次数却多起来，菊花有时整夜不回，在小松家过夜。这成什么体统，眼看着菊花的肚子渐渐隆起，刘老太既喜又忧。
次年，菊花生下了“小菊花”，这年，菊花才二十三岁。刘家似乎添了许多欢乐。
有一夜，黑狗在外喝多了酒，酒性发作，他要占有菊花，把菊花变“爱人”，菊花像疯了似的，一巴掌打在黑狗的腮上，五道手纹，清晰明白。
黑狗扑上来，菊花没办法，气得喝了一瓶“久效磷”农药，菊花张着大嘴，像要说什么却怎么也——说不出。
菊花走了。带着她对爱情的留恋，带着她对“小菊花”的爱恋，带着她对这个家庭二十年多来的恩恩怨怨，带着小松给她的丝巾，永不回头地走了。她的脚步是那么坚定。
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，菊花坟前的草青了又黄，黄了又青，“小菊花”这个爱情的苦果也早已嫁人，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儿子。小菊花长得多么像她当年的妈妈啊，但愿阳光永远照着她，给她幸福和光明！
多少年来，菊花坟前常有三个怀念她的人：两个男人，一个女人—— 一个是她的爱人，一个是她的哥哥，一个是她的女儿。
野菊花啊，野菊花，你不该走……你走了，留给世人的是这么多的酸水！
作者系曲堤街道退休教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