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土地白土地(小说)
张加增/著
五
翌日一早,桑条庄的村文书桑仁田气喘嘘嘘地跑来,辞不达意地告诉我,“乡,乡长,马,马书记被困俺庄,你赶……赶快,救驾!”我听了头一炸,不知出了啥事情,一时又问不清楚,我叫他先走着,说是随后就到。因为那紧急的“防洪”方案县里还等着上报,乡里还得研究确定。
急火火的,我吩咐秘书小刘请来在家的党委委员们,单就这个“方案”开了个短的不能再短的会议,大伙加了几条意见,作了些个别的修正,并指定宋刚去具体的落实。
尔后,我带上派出所关所长和小李小马等5个干警,全副武装,分乘两辆偏三摩托,向着桑条庄奔去。
路上,我心里砰砰直跳,不知老马这会儿到底咋样了,我知道马书记这人,抓工作太死,原则性又强,尤其那火爆子脾气有时让谁都过不去。弄的挺僵硬的,以至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。
大前年的麦前,黄河上游的几个省份受了涝灾,许多地方房倒屋塌,人畜伤亡的挺惨。以了惯例上头提倡要多交些粮食,援救灾区,以体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之精神。
因此,在定夏粮征购时,以乡内收成的情形,大多数乡官们主张每个人头比头年多交上十斤,这数字亦到了村民们所能承受的极限,可老马偏偏主张每人加二十斤,一个麦粒都不能少。在会上,三说两说,我们就干了起来,拍桌子瞪眼骂了娘,最后,大伙折中着,将捐献的数儿调和成十五斤,才算了结,事后他不止一次跟我道歉,“俺这熊脾气,上来那阵,天王老子都不怕,把不住自己,可别怪俺啊。”“哪能啊。”我说:“看着人家遭灾,谁不想多贡献点呢,可咱就这个条件,总不能将当地农民折腾的太苦了,你说是吧。”两人说开了,就跟啥事儿没发生一样,又如往常那样帮衬着朝前干了。
还有那次收棉时节,乡中的几个流里流气的楞小伙子,依仗棉站设在本街上,全不把收棉的人员放在眼里,随便的乱挤乱塞,漫天要价,还欺负外村的棉农们。每每交棉时,他们都湿漉漉从地里拾出来晒都不晒,就硬往棉站上送,不收就骂骂咧咧弄的秩序乱糟糟的,有人亦推了车子到外乡镇去卖了,沙窝乡收棉的进度眼见的下降下来。老马知晓了这情形,直气的呼呼大喘,就发狠要治治这些地头蛇们。那天,他混在送棉的车队里,盯住了那个闹的最欢的头儿王五子,不由分说,上去就是两耳光,将那小子打愣了,一面打,一面他嘴里还骂,他说“我叫你胡闹腾!”
“哦!马书记。”四周人们唏嘘着,露出解气的样子。
这王五子本来挺识相的,见是马书记,也不敢说什么,挨两把掌也就认了,谁知,马书记凑上前去“啪!”又是一个耳光。这一来,可把他打火了,或许是本能的反应或许是在众目睽睽下的无法忍受的难堪,他随手还了马书记一巴掌。打过了,他就以为闯了大祸了,非去局子里蹲几天不可了。“扑通”一下便给老马跪下了,谁知马书记已扬长而去了。虽说打那以后再没人敢捣乱了。可老马却一直懊悔那后来的一巴掌,“真是鬼迷了心窍,打人家两个耳光,不还手,够威风了,为啥又来那么一下,找着不自在……再说,也犯不着书记去动手打人啊,唉!俺这个熊脾气呀……。”
“快!快!”我一面想着,一面催促着,车子开的极快,遇了疙疙瘩瘩的地方便弹起老高。望着柏油的乡路,不由的我又想起当初修这路的种种情形,尤其老马留在这路上的轶事,那是永远使人难以忘怀的……
修路难哪,一个新建的小乡修路更难,有人说,修一条路是用十元的票子排起来的,这话一点儿不假,自这条窄窄的十来里的路,竟花了十五万,还是花在路面上的,若是算上铺路基,上土坳的钱,那就远远不止这个数了。
这十多万,是我同老马找书记县长,找水利交通等等部门,不知磨了多少嘴皮子弄来的。那一年我们治水治坡的踢好了头一脚,乡民情绪正高,何况修一条柏油路,是祖宗辈上都不敢想的事情,自然是一呼百应。一个冬天又连上一个冬天,乡民们硬是培成了半人高的新路胎。
倒是那台高价雇来的推土机,老是熄火,老是操作不好,看着心里别扭,老马时常替人家开一阵子。可他那腿正犯病哩,带病驾驶,冒出大颗的慌汗,他都乐乐呵呵,同众人打逗着,我在一旁瞅着,心疼得不得了。
说真的,在乡里干,苦点累点倒没啥,就怕碰到与上头连根攀蔓的硬楂,憋气!扎手!
当年,铺排这线路时,乡里是尽着法儿不穿村而过的。实在避不开的就是路中那东西一长溜的历家庄,正好横在公路上,无论如何是要拆迁百十间房子的,经过一番工作,给了一定的赔偿后,许多户家都搬走了,唯独村里孙大头抗着不动。这次,他扬言:“不给盖一处新宅子,老子就不搬,看你们能把老子咋样?”
乡里定的搬迁的日期到了,他仍拤了腰在屋前耍横,老马那个气劲儿又上来了。季节不等人啊,一过了五月,压不好路面,雨水一下来,上百万方的土就泡汤了,不行,弄他!他眼里喷出一股火气。 (待续九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