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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二、伤友
        一天，尔岐先生出外办事回来，骑着毛驴正走在路上，忽见迎面来了一支马队，眨眼间马队来到了近前，放慢了行速，他便下得驴来站在道旁让路。这时他仔细看时，见马队约有十来骑，有匹马上坐的正是他的好友某人。真是喜出望外，他们已有好多年没见面了，这下可好了。于是他赶忙向前，想与朋友搭话，倾诉久别想念之情，亟盼相见之切。谁知那朋友好像不认识一样，只瞥了他一眼便策马而去了。这下让他大感意外和失望，不由地呆在那里。停了好大一会儿，马队已去很远了，他才如梦方醒般地回过神儿来。心中怅然若失，也不再骑上毛驴，只是牵着驴儿恍恍惚惚、无精打采地往家走去。
        回到家中，先生一连几天闷闷不乐，老是在想：这位朋友本是发小，两人自小时候就在一起上学、玩耍，他家比较贫困，自己不但从来没有嫌弃过他，而且还常常予以帮助。成年之后，友情有增无减，如胶似漆。当时二人也曾指天发誓：以后如果两人的命运不同，前途各异，有的飞黄腾达，身居高位；有的穷困潦倒，一蹶不振，即使有这样的天渊之别，也要友谊之树长青，决不变心，此心天日可鉴。为什么这些话如今还响在耳边，可是前日一见，竟如素不相识的陌路之人了呢？
        先生不住地回忆前几天那一场景：当时与好久不见的莫逆之交不期而遇，一阵惊喜，自己心里揣了一团火，立马上前，想去拥抱亲昵，倾诉衷肠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受到了难堪的冷落，恰似一盆凉水兜头浇来，浇了他一个透心凉，他的心被刺得生疼。几天来百思不得其解，为什么会有这种事呢？他反躬自问：莫非自己有什么对不起朋友的事吗？检讨了半天，也没发现几十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丝毫之处损害了友谊，这是完全可以与朋友当面对质的。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？先生出于他的诚实之心，仍然向好的方面猜想，为朋友开脱，他想，那天也可能是有急事，而且与同伴们的坐骑首尾相连，而不得自己单独停留，故而急速而去，那是朋友不得已的事了，不可以责怪。这样想来倒可以自慰了，心中的痛楚也似乎减轻了许多，所以嘴里就不住地念叨“君子重久要①，”希望那位朋友能够固守昔日交游的誓言，永远不忘那忠贞的友谊。
        先生情好些之后，便以此事吟咏成五古一首，以抒胸中块垒。诗曰：
        少时贫贱交，强壮尚胶漆。
        谓当②善终始，两心皦天日③。
        纵尔异升沉④，不作渡江橘⑤。
        昨逢马首西，驭者何太疾？
        邂逅⑥邈难攀⑦，气凋心若失⑧。
        归来省愆尤⑨，累日⑩不敢出。
        转忆三十年，生平堪共质。
        岂为同行误，蝉连难自必⑾。
        君子重久要，尚冀⑿心终一。
        璅璅《越人词》⒀，为君再三述。
        注解：
        ①重久要：重，看重，重视，注重；久要，要，同“约”，久要，平时的约定。
        ②谓当：谓，说；当，应当。谓当，说是应该。
        ③皦天日：皦（jiǎo），光明；天日，太阳。皦天日，有那太阳做证明。
        ④纵尔异升沉：纵尔，就算是；异升沉，情况各不同，有的高升，有的沉降。
        ⑤渡江橘：迁移过长江的橘子。从前橘子生于江南，如果移到江北，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品质异化为枳子，枳子味酸苦。此处比喻人的地位变了，心也随着变了。
        ⑥邂逅：没有约定而偶然相遇。
        ⑦邈难攀：地位相差太远，难以高攀得上。
        ⑧气凋心若失：精神萎靡，心中怅然若失。
        ⑨省愆尤：省（xǐng），反省，自我检查思想行为；愆尤：过失、错误。
        ⑩累日：连续几天。
        ⑾蝉连难自必：蝉连，一个（次）接一个地，此指马队中的马匹首尾相连；难自必，很难自己想怎样就怎样。
        ⑿尚冀：还希望。
        ⒀璅璅《越人词》：璅璅同“琐琐”，在这里是说声音细碎，也就是嘟嘟囔囔地小声说话；《越人词》是指的越谣歌。越谣歌是越人（浙江一带的人）开始定交为友时唱的祝歌，歌词的内容是说朋友定交后不因身份贵贱而变心。
赏析：
        此诗语通俗易懂，在叙事中极其自然地融入了抒情，将先生的重友情、对人宽容的高尚品格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        尔岐先生，因其隐居于偏僻的乡村，“足不出田野、林莽、墟落之间，不得放其履迹于四方上下”，“所游不过亲姻朋旧”（见《蒿庵集》卷二），因而交游不广。但是，他非常重友谊，守信用，而且宽以待人，严以律己，这以此诗所述即足以见出。而绝不像有人所说的他“性孤介，与人寡合”。（待 续）作者系县退休老干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