俺家老妈不信劝
◎王东
一说到传销、诈骗，还有专门盯住老年人卖东西的，说痛恨似乎不妥，说反感一点都不为过，我曾为这样的老人们感到焦虑，因为我有这样一位不信劝“受过骗”的老妈。
俺家老妈属鸡，今年80岁整，耳不聋眼不花，有着劳动人民勤劳朴实的固有品质，儿孙满堂，生活幸福，可有一样，老人家有点倔脾气，自己认准了的事情，谁劝都不好使。
三年前，老妈看到附近有一家门店，售卖牌子为“喜某健”床和椅子，人来人往挺热闹，就搀着老爸每天都去门店，做保健活动，用人家的话说就是坐床、坐椅子。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忽悠老人的。回来之后跟我们谝，说那里如何好，老人们一边聊天，一边坐在椅子上或躺在床上，一开电钮，身体开始感觉热乎起来，还感觉有一双双小手，有力地按摩起来。一帮小年轻甜甜地叫着爷爷奶奶，服务也到位，各种茶水随意喝，空调任意享受，很舒服。
我感觉不对劲，有些担心起来，这明显就是陷阱啊，店家甜言蜜语好伺候，积攒人气就等你买啊，就问，“妈，人家让你买怎么办哪？”老妈说，“人家不强卖，我们也不买，只是去热闹着玩。”我说，“人家赔上茶水、电费、房租费就是为了让你们无偿地玩？”老妈又说，“人家有买的，反正咱不买。”听到这，我心里一颗石头算是落了地。
过了一段时间，有个坐床但是坚决不买的熟人捎过话来说，“你妈被选为小组长了，每天组织一众老人坐椅子坐床，挺积极的，看样子是动心了，想买床，你得注意一下。”我心里咯噔一下，想主动问问老妈，又怕触及她那根敏感的神经，万一她不买哪，我打算察言观色等待时机。果不然，这天老妈装作若无其事地说，“人家卖的床，效果挺好，今天就有好几个买的。听说能舒筋活血、治失眠、颈椎、腰椎，还能治前列腺炎，你爸年纪大了，这些毛病多多少少都有，买一个治治还真不孬。店里那帮孩子说，大部分老人的孩子不在身边，我们花点钱买健康，值，不拖儿女后腿，比把钱花在医院强。”老妈文化程度不高，但是能完整地说起这些词，明显是被 “忽悠”了，成功获得了商家“剧本”里的一个角色。
我说，“妈，我了解过，这就是普通的按摩床，哪有这么大作用啊，有病咱还得去医院，这个东西要是能治病，还要医院干啥呐，要是真能治病，你和爸一人买一个，我们也不反对。”我有些着急了。“肯定好使，要不人家某某谁，买了俩哪。”这是老妈给自己想买找理由了，我说，“你见人家买来吗？见人家拉家里去了吗？是不是托也不好说啊。”老妈不置可否。
很快有一天，北京电视台播出了一个法治专题栏目，说的就是一帮老头老太，没和孩子们商量，在某商店买的就是“喜某健”的床，全国统一价格19800元。记者随市场监管人员到商店采访，镜头里，一边是躺在床上享受的老人，一边是群情激愤的儿女们。记者问老人，为啥买了床，还到这里来，老人说，自己在家里闷，来这里热闹，儿女们一致声讨，说商家过度渲染商品有治病功能，忽悠老人们纷纷购买。最后，经过协调，凡是老人同意的，都给予退款退货。
这片子太好太及时了，我心说，老妈看了准会幡然醒悟，这下有救了。我用手机把这个片子录下来，守着一家人播放，这么有教育意义的片子，伴随吵吵闹闹的同期声，该能打动老妈的心了吧，老妈漫不经心地、断断续续地看完片子，嘟囔了几句，我们也没听清。一看时机不错，我们当儿子的都表态，“妈，别说我们当孩子的不孝顺，不遂您的意愿，该说的话，我们也说了，您和爸有自己的钱，买不买，您自己定。”这样既表达了我们有孝心，又极大提高了阻止老人买床的可能性，我为我的聪明之作洋洋自得。过了几天没动静，我以为老妈真的回心转意了，暗自庆幸，心说老太太还是明白事理滴。
周六中午，一家人正围坐餐桌吃饭，两个小伙子敲门进来了，是卖床的，人家手脚挺利索，一会安好了，还免费送了一个电褥子，道了别走了。儿孙们虽然都有思想准备，但是没想到事情突然就这么降临了，大家都赌着气，不动，也没一个吭声的，老妈倒是看上去心满意足，自己收拾着残局，也不在乎当时沉闷的气氛。小脑萎缩的老父亲，与世隔绝似的茫然地看着这一切，无法发表一句感言。
过了几天，老妈打电话来，说老爸的腿烫着了，我火急火燎地赶回家，看着拳头大小的烫伤面，问怎么回事？老妈支支吾吾不肯说，等烫伤快好了，才说是那个电褥子烫的，我一听就急了，当即要上门理论，老妈说咱自己烫的，碍人家啥事，我说用户烫伤了，商家无论如何是有责任的，要赔偿的，老妈横栏竖拦说啥也不让去，好像有啥把柄在人家手里。我又急又气，但又无可奈何。
此后几年，老妈身体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，也没少去医院。我心有不甘，每次陪她去看病，我都拿床说事，也看不出老人家有“内疚”的意思。前几天又说腿疼，疼好几天了，估计是实在受不了，才让我陪她去医院看看，我又忍不住说，你坐坐床不就好了吗，干嘛还去医院，她说，这和坐床不是一个事，你看，还是那么倔。末了好像加了一句“卖床的可能被举报，不知道搬哪去了”没看出她啥样的神情，但是感觉语气里带着点纠结，我没再追问，微微有些胜利者的喜悦。期间，和亲朋好友同事都交流过，不少老人都买过这种床和椅子，有不少坐几次就搁在一边不用了，看来此商家确实有问题，我打心眼里感激、佩服那个投诉人。
都说，孩子们没事在家多陪陪老人，多说说话，也许能好些。可我们家是天天都有儿子在身边啊，为这也没少交流，没少举例，可就是不灵。很多人有过受骗的经历，那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，如果明知道是陷阱还要甘心被骗，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，像俺家老妈这样的，恐怕也大有人在吧。
身边发生这样的事情，我有几点感想：
其一，前几年，俺老妈遇到这种事情，从观望，到逐步参与，到义无反顾地买买买，自己孩子们的话不听，商家的话拿着当圣旨。老年人是固执，不信劝，问题是，怎样改善儿女与父母的交流方式，提高谈话效果，更是孩子们面临的课题。还有，现在各社区有社区民警、专职调解员坐墩了，我们要及时聘请这些高水平外援助阵，也许老妈老爸们就能信劝了。
其二，听知情人说，经常出入这种门店的，大多是退了休的老人，他们有几个特点：手里有可支配的经济收入；十分关心自己的健康状况；孩子大多不在身边，视野比较窄，容易接受别人的“建议”。所以商家有针对性的、成熟的工作套路，一帮经过培训的年轻人，用各种方式，集聚老年人群。感情上亲昵，业务上蛊惑，甚至存在某些胁迫，一旦参与进去，很少有人抵挡住这种忽悠，弄的受害者不敢说，不能说，不想说。尽管他们在管理、营销模式上，都在打擦边球，但是由于他们证件相对齐全，没有明显的违规现象，有关部门也没法深究，换做我们家属，明知道里面有猫腻，也无能为力。怎么治？就得把这些门店、集会现场当做问题源头，如有举报，哪怕是蛛丝马迹，相关单位也要积极响应、取证，对反映强烈的可以多部门联动，采取多种方式，进行警示、教育、甚至训诫，管理人员说一遍，能赶上我们十遍，一百遍。这要比我们普通市民去和他们吵吵嚷嚷强，毕竟我们拥有手段单一、掌握的信息不全，凭义气去维权，很容易让他们拿捏住，被动不说，会更助长他们的气焰。
其三，跟我有同感的亲人们，咱们上了年纪，可不要犯倔哦，否则，今后千千万万个子女们，怎么应对我们这些不信劝的万万千千个老爸老妈们。
作者单位：区退役军人事务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