幸福列车
鞠慧
金丽春什么也不想做，什么也做不成。被子在床上团成了一个蛋，枕巾皱成了一缕缕，床单蛇一样，扭了好几条弯，一向爱整洁的金丽春对乱成一团的床铺，看都没看一眼。
手机响了一下，有短信进来。金丽春拿起来，打开，是一条楼房促销短信。金丽春把短信删掉，随手翻动着手机。
这部手机，金桃确实没怎么用过，看起来跟新的没什么区别。金丽春漫无目的地翻到电话号码薄，显示“无记录”。翻到通话记录，显示“无记录”，翻到短信，她知道，依然会显示“无记录”。即使是知道，金丽春也还是在一页页地翻着，除此之外，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。
金丽春随手点击着目录里各项，打开，关上。又打开另一个，再关上。打开的是哪一个，关掉的又是哪一个，金丽春根本不清楚。她只是那么不停地开着、关着。就在金丽春打开一个文件夹，又想随手关掉的时候，手机里，突然传出了金桃的声音。那一瞬，金丽春误以为是金桃打电话过来了，她把手机拿到耳边，说了声：“喂，金桃。”但对面的金桃没有跟她对话。传到金丽春耳朵里的，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。
金丽春很猛然被点了穴，愣在了那里。
手机里的声音继续传过来，一条条丝丝吐着信子的小蛇一样，拼命朝金丽春的耳朵里钻着。
金桃：你来吧，他去外地了，不在家。
男人：我……我……
金桃：我什么我？快点吧，我等你。
男人：去家里……不太好吧？万一，万一续金宝回来呢？
金桃：放一百个心吧，他不会回来的。你要真不愿来这里，就去酒店吧。还是蓝海吧，嗯，你先过去，登记好发短信给我。
金丽春接连听了好几遍，她不相信，金桃真得能这样！？但手机里的录音，是不会假的呀！
那个男人的声音，那样熟悉，又如此陌生。金丽春望着面前的手机，就让那两个她曾经最熟悉最爱的人，在她面前不住地说着，一遍，又一遍，不厌其烦。声音停下来了，金丽春就摁下回放键，让他们接着说。不住地说，一遍又一遍地说。金丽春觉得自己像一部走在下坡路上，偏偏刹车又失灵了的车子，无论如何也无法让那两个声音停下来。听到最后，金丽春觉得那两个人的对话，在她听来，简直就像一首绝妙无比的音乐。
这部手机，是我对某个人专用的。
昨天晚上，金桃说这话的时候，金丽春并没太在意。
金丽春做梦也没想到，金桃嘴里的那个人，竟然是明德！
那段不长的通话录音，像一杯毒药，金丽春知道有毒，却还是要忍不住想喝。她一遍遍不停地回放着，浑身的骨头像是突然一下被人给抽走了，金丽春不停地抖着，无力地软在了床下的泥地上。
金桃，你是太坦诚了还是欺负我对你毫不设防呢？
不知过了多久，金丽春慢慢坐起来，捡起了地上的手机。手机屏幕像一面镜子，金丽春看到了自己扭曲的脸和闪着绿光的眼睛。
金丽春调出明德的电话，她咬着牙，让声音尽量平和，她对明德说，自己突然肚子疼，让明德回来一趟。
不多会，明德就急匆匆回来了。见金丽春在地上坐着，明德忙弯下腰，要去拉金丽春：“丽春你咋了？疼得厉害吗？去医院看看吧。”
金丽春没有说话，她甩开明德的手，拿起地上的手机，打开了那段录音。金桃和明德的对话，飘了出来：
金桃：你来吧，他去外地了，不在家。
明德：我……我……
金桃：我什么我？快点吧，我等你。
明德：去家里……不太好吧？万一，万一续金宝回来呢？
金桃：放一百个心吧，他不会回来的。你要真不愿来这里，就去酒店吧。还是蓝海吧，嗯，你先过去，登记好发短信给我。
手机里的声音停了，明德站在那里，汗水从脸上，从头发的缝隙里，一颗颗滚下来，噼噼啪啪落在地上。
“丽春，丽春，你听我说，不是你想的那样，真的不是。”明德双膝一软，一下跪在了金丽春面前。
金丽春冷眼看着面前的明德，从未有过的陌生。
“丽春，我这样，都是为了咱们能在城里扎下根，一家人能在一起。丽春，这回，真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明德说着，试图去拉金丽春的胳膊。（77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