点击数:450 更新时间:2023-06-02

一片树叶(上)

◎王小字

        二十多年以前,高雷高中毕业,没有考上大学。高考成绩出来以后,他在床上躺了五天,第六天天不亮就去放羊了。他家里养了三十多只羊,是家里主要经济来源。
        他每天把羊群赶到河滩堤坝的草地上,羊群就恣意地在太阳下吃草。空气中充溢着潮湿的青草味,各种各样的小野花儿悄然在阳光下绽放。河堤上的杨树、柳树、榆树随着清风漫舞。高雷看着河水一路不停地向东流去。他的心情也像河水一样奔腾、翻滚,不能停息。家里养了这么多年的羊,从来没有富裕过。他的母亲得过脑血栓以后,一直拄着拐棍走路。父亲起早贪黑地劳作。家里只有四间低矮的砖房,连个像样的院墙也没有。
        院子里梧桐树的叶子长了又落,落了又长。老羊生了一窝又一窝的小羊。眼看着同龄人的孩子都要上小学了,高雷还在打光棍。有媒人给高雷介绍对象,比他大8岁,带个孩子。高雷黑着脸。他的父母咬着牙答应了,总比打光棍强吧。带孩子的女人走进他家门一看,这家庭条件太差了呀,回头走了。当天晚上,高雷一家三口都愁的彻夜未眠。
        终于,远方的表姨给他介绍了一个年龄相当的女孩。相亲的前三天,高雷爸就一遍又一遍地打扫卫生,破旧的桌椅擦得一尘不染,用了多年的水杯洗得能照出人影。相亲的那天早上,他一家三口穿戴整齐,心情激动。表姨先进的门,后面紧跟着一位成年妇女领着个年轻的女孩茉莉。大家说了多少寒暄的话,高雷都没有听见。他眼里只看见了年轻的女孩。她真的人如其名,长得像一朵茉莉花。茉莉瘦高个,皮肤白皙,扎一根乌黑的长辫子,细长的眼睛温顺无比。女孩子低垂着头。她在椅子上坐下来,没有任何嫌弃的样子。高雷的父母高兴的不得了。大家亲亲热热地说话,吃了顿丰盛的午饭。
        饭后大家喝茶聊天,把饭桌周围的椅子都拉开了。茉莉出去上厕所,回来进屋一眼没看见原来坐着的那张椅子,顺手从墙边扯过来一根2米长的板凳,横放在门口内,一屁股就坐下了,背朝外,面朝内。她坐在这个位置,正好挡在门口,谁也进不来出不去。
        高雷妈看着这个低眉顺眼的女孩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这孩子脑子不大灵光啊。俗话说“贫不择妻”,茉莉不久就嫁了过来。茉莉把忠厚老实表现的淋漓尽致。她不仅不会男女之间的打情骂俏,也不会因为生活琐事数落埋怨。茉莉自己似乎没有什么主动的情绪,让她烧水就烧水,让她扫地就扫地。晚上,高雷抱她亲她,茉莉都顺从。高雷不抱她不亲他,她也顺其自然,躺下就睡着了。
开始,高雷只是觉得茉莉太老实而已。他一有空就手把手教她干活。高雷在农闲时候喜欢看看书,写写字。
        一天早上,乌云密布,雨水连连。既然没法出门干活,高雷心血来潮地教茉莉写正楷字。茉莉初中毕业,她会写字,只是长时间不写手生了。高雷先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了“拔”,让茉莉写在田字格里。茉莉像小学生一样认认真真地坐下来。
        高雷披上雨衣出去看了看羊圈有没有积水,等他回来,拿起茉莉写得满满的一张“拨”字,久久无语。写错几个字有情可原,照着写还每个字都写错了。这就说明了问题。茉莉看他脸色晴转阴,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地拧手指头。高雷站在窗前,手里举着这张字,皱着眉头。他的眼睛像在看字,又像已经看见了不争的事实。“拔”和“拨”的差别虽然只有一点点,但是这是天差地别的两个字,就像一个人脑子差了一点点,区别大了去了。
        窗外,风越来越冷,吹起丝丝缕缕的雨丝飘进窗内,迎面落在高雷的脸上,冷冷的雨丝也落在他的心里。他听见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,听见了院中梧桐树叶的叹息,甚至想起了曾经那个比他大八岁的妇女精明能干的样子。
        四季交替,花落花开。院子里的梧桐树又开花了,浅紫色的喇叭状花儿开的很热烈,花儿淡淡的香气优雅地在小院里回荡,回荡。星光灿烂的夜晚,虫鸣唧唧,梧桐树花寂寞地凋落。
        一家中外合资的食品厂在当地建成,招聘大量车间工人,白班夜班两班倒,有宿舍,有食堂。高雷报了名。他觉得这份工作比放羊强多了。他年轻,上进,任劳任怨。有一次,车间流水线上的机器出了问题,负责维修机器的师傅外出学习了。车间主任,厂长急的不行,拿着图纸来来回回地给总部打电话。等大家都去吃饭,高雷拿起机器上的图纸,思索着竟然把机器修好了。这一下子,厂子上下都刮目相看。他原来的优点也被一下子放大了。他先是当上了组长,后来是副主任,再后来就是主任,一年以后成了厂长。幸运女神的光芒照耀在他身上。他在人生的低谷里挣扎了这么多年,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到了奋斗的方向。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。(待 续)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作者系城区居民